直新闻：11月29日，日本首相石破茂在国会众议院发表施政演说，谈及中美，但未提到“亚洲版北约”，您对此有何解读？

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：有关“亚洲版北约”这个议题，日本首相石破茂对外已经沉寂了差不多两个月。9月自民党总裁选举期间，石破茂公然宣称要结合美日同盟、美韩同盟以及美日印澳“四方安全对话”机制，在亚太区域构建类似于北约的集体安全框架，他甚至表示这是日本的“当务之急”；他还向美国智库哈德逊研究所投稿，明确将“亚洲版北约”的矛头指向中国。但外界注意到，无论是随后10月首次外访出席东盟系列峰会，又或是11月前往南美参与APEC和G20会议，石破茂在国际场合都没有再谈及“亚洲版北约”的概念。

为什么呢？是石破茂的态度有所转变吗？显然不是。石破茂鼓吹了这个概念将近20年，有日媒就指出，自民党内人尽皆知“亚洲版北约”是石破茂个人致力于实现的目标。事实上，11月11日二次就任日本首相后，石破茂着手成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，被日媒称为“亚洲版北约筹备委员会”；而11月28日，也就是石破茂发表施政演说的前一天，这个特别委员会召开了首次会议，讨论如何让类似于北约的军事同盟在亚洲成为现实。

所以，与其说是石破茂转变了态度，不如说是他改为低调地推进他那狂野的构想。石破茂远没有放弃“亚洲版北约”，但他也不得不接受两点事实。

第一，“亚洲版北约”能否落地，石破茂说了不算。石破茂以虚构的“中国威胁论”为抓手，希望整合亚太区域现有的军事同盟和合作框架，说白了，就是整合“朋友圈”。但他想要整合的不是自己的“朋友圈”，而是美国人的“朋友圈”，那既然是美国人的“朋友圈”，那如何整合，乃至于是否整合，起决定性作用的就不是日本。

2023年8月，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公开表示，美方不追求“太平洋上的北约”；2024年6月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上，美国防长奥斯汀也谈到，美国在“印太”区域的“伙伴关系网”并不是单一同盟或是多边的联盟体系。当然，美国政府的表态我们不见得照单全收，但我们能看到，10月2日，石破茂内阁对“亚洲版北约”的态度已经非常低调。日本外务大臣岩屋毅表示，“很难在亚洲立即建立一个实施共同防御义务的机制”；防卫大臣中谷元也表示，石破茂没有提到任何考虑建立“亚洲版北约”的议题。可以想见，这种低调处理的背后大概率是美方的消极态度，显然在有关军事同盟整合这种重大利益关切问题上，美国对石破茂的带节奏不感兴趣。

直新闻：石破茂不得不接受的第二点事实又是什么？

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：第二点事实就是，随着特朗普的再次当选，下一任美国政府在“亚洲版北约”问题上或许会更加消极，同时石破茂也必须考量如何妥善平衡中日关系，以应对潜在的美国贸易打压。

特朗普在第一任期里曾经威胁退出北约，这并不是特朗普本人的某种“奇思妙想”，而是美国社会的一种主流观点，可以称之为“搭便车论”或是“失血论”。这种观点认为，美国在二战后通过北约等共同防御体系，向盟友提供了重要的公共安全产品。一方面，美国的盟友在美国的安全保障下，可以维持较低的国防开支，并将节约出来的资源投入到经济发展之中，当然代价就是美国持续向盟友供给公共安全产品，也就是所谓的盟友搭美国的便车。另一方面，公共安全产品不是免费的，美国要以自身的经济发展为代价，维持较高的国防开支，同时美国自身的经济还要面临盟友经济发展的挑战，一来二去自身的相对实力不断下降，这也就是所谓的美国的国家实力在“不断失血”。

如果在第二任期特朗普继续以同样的观点看待美国的同盟体系，美国已经有了一个北约在不断“吸血”，特朗普显然对于再成立一个“亚洲版北约”让美国进一步“失血”不会有太大兴趣。在商人的思考逻辑下，特朗普只对一件事情有兴趣，那就是“美国能获得什么好处”。特朗普大概率不会让美国承担更多的共同安全责任，反而会逼迫美国在亚洲的盟友和合作伙伴去提升防务开支，甚至是让美国逆向搭盟友的便车。

对于石破茂而言，他还要考虑的是，面对强调保护主义政策的特朗普第二任期，他该如何平衡中日关系以应对美日关系中的潜在贸易摩擦。特朗普宣称就任之后将对包括日本在内的所有国家加征10%到20%的进口商品关税。日本智库大和综研预测分析，新关税将重挫日本的对美出口，尤其是日本的汽车产业将受到极大影响。同时加征关税势必推高美元利率，使日元继续陷入贬值之中，抬高日本物价，增加社会家庭和企业支出成本，拖累脆弱的日本经济复苏，整体GDP或将损失0.38个百分点，而根据《日本经济新闻》的测算，2024年日本经济实际增长仅有0.9个百分点。

我相信这就是为什么石破茂在11月29日的施政演说中点明，将基于全面推进日中战略互惠关系，建构建设性、稳定的日中关系的大方向，与中国进行各个层面的沟通，并在“双方可以合作的领域进行合作”，以推行“现实外交”。所谓的“现实外交”体现了石破茂对于中日关系至少还有必要的务实认知，即不倾向于在面对特朗普第二任期经贸打压的同时，还要与中国交恶。显然在当前的时间节点，强推“亚洲版北约”并不是个好主意，既得不到美国的支持，又会引起中国的反感，令日本在中美日三方关系中处于不必要的困局。但也正如我之前所言，石破茂并非放弃了“亚洲版北约”的构想，只不过基于外在压力而暂时低调进行处理，这点我们必须予以警惕。

作者丨张思南